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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5章 转眼至极
  尸踞丹虽有个“丹”字,却非丹药而是蛊,其奇冷嗜血,只有青姑木能够羁勒。未孵化的蛊卵可放置百年而不坏,以青姑木制成的器皿贮存,遇血即破卵而出,寄生蚕食。尸踞蛊一沾伤口,立刻止血合创,但绝非治疗,而是避免宿主死亡、断了粮食的本能。

 待蛊虫寄全身血脉,血动降至低点,整个人进入假死状态,延长存活时间,直到被吃尽血为止。因尸踞蛊不吃心、脑、髓的特,此丹过往在游尸门,被上尸踞部视为拷问、折磨顽抗者的手段。俘虏进入假死状态后,再以“紫影移光术”搜索心识,取得情报。

 自“血尸王”紫罗袈亡故,江湖已久未听闻此一毒刑。伊黄粱从青姑木制的棺匣认出了尸踞丹,但“紫影移光能读心识”一说太过虚渺,若有闪失,古木鸢一方最有价值的资产随风消逝,损失不可谓之不大,连忙提醒:“先生!此物未免…还是让我…”

 殷横野冷道:“不必!”省起疾厉太甚,然而心怒未平,罕见地未出温言,蹙眉道:“你怎么还在?速速离开,我有区处。”伊黄粱何曾见他说翻脸就翻脸,一下子有些懵,讷讷闭口未敢起行。

 蓦听屈咸亨哼道:“原来你干得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是因为练到了三才五峰之境,自以为高人一等,可以把余人当作刍狗一般,任意扁,以为消遣?”

 殷横野怒极反笑,以手中小棺遥指,难得出一抹轻佻鄙薄,略损高人气度。“屈兄何以教我?”垂死的残疾老人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我偶尔会想,是什么教你做了这些事,没想到理由居然这么无聊。”眯起浊眸,视线未如先前的锐利冷彻,反有些温润似的,就这么穿透了殷横野。

 “到底是什么…把你吓成了这样?推着你碾过了所读的诗书、所听的教诲,碾过你希望成为更好的人的想望…那一定是很可怕的物事,是不是?”

 殷横野微微一怔。(他这是…在同情我么?)住口,你这丑陋不堪的蠢物…是我,是我挫折了你等卑微的抵抗,教你等双膝跪地,尝着失败的苦果挣扎待死…

 是谁教你,用这般恬不知的冒犯言语,同我说话!崖上诸物皆凝,下一霎,无形枷般的锁限以儒者为中心轰然迸散,不止屈咸亨与金鹰被推至崖畔,往深渊滚落无数崩石,伊黄粱、阿傻亦站立不稳,被平推数尺才仆地。

 殷横野捏断棺匣血炼,嘴角微扬,目绽凶光。(…屈咸亨!)而复仇的甜蜜果实,转瞬即至。山道彼端,两抹黑影一前一后,飞也似的朝古庙掠来,两人距离越拉越远,明显看出根基有别。后头的小个子气不打一处来,却怎么也追不上,索使出“先喊先赢”的泼皮路数,冲殷横野一迳挥手:“…喂,对子狗!老子从阎王殿回来收拾你啦!快把你的狗头洗刷干净,自扭下来摆好,老子一高兴,给你烧点纸啊!”

 难为他全力追赶之际,居然喊得毫不含糊,却不是奇宫聂二公子是谁?前头那人越来越近,几个起落间已至一箭之外,浓眉大眼,难掩忧急,正是耿照。

 殷横野几大笑,握着棺匣未放,转头笑顾老人:“终于来了能杀的…你该不会以为,耿照是不能毁掉的棋子罢?”忽觉有异,见屈咸亨撑着伏地不起的角羽金鹰,巍颤颤地起身。

 耿照远远望见身穿灰袍、脸戴半面的熟悉身影,中不一痛。先前对自己的刀尸出身若还有一丝不谅解,此际亦都烟消云散。奔行间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七叔一定没事…七叔一定没事…”

 见老人撑着巨禽站起,佝偻的侧影还是那样令人心生倚赖,一如童年相伴照拂的每一天,不强烈感觉自己的不孝和不懂事,又何其庆幸没有来晚,誓死护七叔平安下山,偕与木叔叔团聚。

 少年记着老台丞的吩咐,苦苦抑制叫喊老人的冲动,然而七叔并没有转头,没有看他,仿佛不知道他的阿照正拚命赶至,眼里只有身前的隐圣。

 耿照已近到能听见两人间的对话。殷横野见老人撑起,吃惊的程度还不如看见活绷跳的聂雨。回光返照更好,人死前残力积聚,用尸踞丹封将起来,没准能保存得更久。

 他对紫影移光术没什么把握,横竖屈咸亨也不是能拷问出什么的人,更怕苦刑之下,他故意说些不知真假的东西,遗祸愈烈。既不能说服招纳,本来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却听老人喃喃道:“…我本以为你是心扭曲,如今一想,你对武学的见解也不对。”

 独臂捏着剑指,随意比划几下,指尖带风,隐现低啸。殷横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被蝼蚁批判了生活态度一般,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哭笑不得。“你说得越多,他便死得越惨。”一指耿照。

 “要怪就怪萧谏纸罢,你实不该信他那套‘势不可杀’的荒唐言语。到了老夫的境界,世上无人不可杀。”屈咸亨恍若未闻,望着搅风挥云的枯瘦指尖,填血渍的干瘪嘴角微微一扬,居然笑起来。

 “我终于懂了…奇怪,忒简单的道理,怎么这么多年来我就是不明白?”“恁你什么玄虚,也改变不了养子的命运。”

 殷横野冷笑,下定决心,拼着不要刻印在刀尸脑中的古纪绝学,今亦要让这老残废悔之莫及,匍匐在他身前哀告忏悔,只求能教爱子早些咽气。

 屈咸亨自见不着他心中所想,却想起还有这人在同自己说话,终于抬起眸光,正道:“你的武道未必是错的,但不是唯一的一条。太虚片云,并非空无所有,‘空’与‘有’本是相对之物,没有头顶的云影,岂能显出其上的万里虚空?”

 “…你说什么?”这下子轮到殷横野懵了。“换个你能明白的说法好了。”老人淡然笑道:“你凭一己聪明,能看穿云影之上,尚有万里虚空。

 终于找到通往武学巅峰的大道,殊不知这只是其中一个方向而已。“当你想看顾的人越多,便须看得更远,站得越高…

 终有一,须得站到虚空万里之上,才能将天下纳入怀。我两位恩师不如你处,仅是较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活短了些,更无其他。”殷横野听到后来,才知是辱骂自己,眦目裂,气劲发在意先,钗飞发散,咬牙狞笑:“匹夫尔敢!”

 正发动锁限,忽觉周身气息一滞,全然不听调用。下一霎,气旋转反向成涡,由极缓至极快、由极静而极动,虽不及他的“凝功锁脉”动念即生,力量却极其强大,扯得他立身不稳,两丈方圆内天地震动,风云俱涌,全聚于两指之间。

 异漩的中心,屈咸亨剑指朝天,蓬发飞扬,身子被周围风暴似的气流托起,鞋尖离地冉冉飘空,飞旋的草屑碎石依稀划出气旋的形状,以锁限所及的两丈范畴为基,以昂起的剑指为轴,形成一个极尖极狭的倒扣漏斗。

 老人离地三尺后不再浮升,气旋持续绞扭,转眼至极,在地上钳出一个两丈直径的大圆,似将连地拔起!

 山道上,聂雨瞠目结舌:“我干!怎么又来一个三才五峰级的怪物?这人是谁?单臂驼背…文武两榜里谁长这样?”耿照心中一阵不祥,提运十二成功力发足狂奔,一头冲进草飞沙卷中。

 殷横野的骇异只怕无人能及。在场无人较儒门九通圣之首更明白:屈咸亨这一剑,非但晋入三才五峰之境,且与文榜的隐圣不同,殷横野是修为已至,故能催动峰级异能,以达到分光化影、凝功锁脉的效果,对上寻常高手自是无往不利,与同为峰级之人相斗却无甚优势。 M.hUP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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