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白隐砚睁开双目。
眼前一片黑暗,她转转头,随即意识到眼被蒙住了。
白隐砚下意识活动了下四肢,她双手被缚在身后,展开的五指触到身下的木板地,摸过去指腹上
是余灰。
她手还在动作着,左前方忽然传来个声音。
“老实点。”
白隐砚浑身一停,低眉顺目地应声。
“是。”
对方没再说什么。
白隐砚垂下头背靠着身后的墙,冷风从后
的板隙间吹进来。外间隐隐有车马声,但不频繁,也不怎么近。
静了良久,白隐砚直
前探,轻声道:“大娘,您还在么?”
“…”
“我有些渴,能给我喝点水么?”
“…”
“若是渴久了品相下降,您卖我时银子不是也会少拿么。”
“…”
“若不是为这个,我那相公势大又小肚
肠,您给我口水,他赎我回去时我也能给您说两句好话。”
“…”
沉寂片刻,那人似终于被说动了,白隐砚听到不远处传来椅子挪动声。
脚步渐渐走近。
白隐砚正侧头听着动静,不妨脸上猛地一疼,她被两巴掌狠狠扇倒在地,口中立刻破了,血混着津
。
“够你喝了吧?”
耳蜗鸣响,面上火热,白隐砚沉默地
咽一下。
过了一阵,白隐砚摸索着坐起来,靠回壁前时她反着手偷摸了下绑住双腕的绳结,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
屋中很冷。
白隐砚记得临被绑前刚下了场初雪,她闭店往宅邸行时夜雪没靴,当时白记还有收尾的厂卫,甚至暖轿就在一条街外的转角停着,可她几乎没反应过来便失去了意识。
她低着头,心里窜过一股闷感,这感觉促使她整理思绪,再度开口。
“您能告诉我何时杀我么?”
“…”
那人终于开口。
“问了干甚么。”
白隐砚叹道:“我信佛,临死前想给自己念两遍超度,念不完就走,怕佛祖降罪。”
那人冷笑一声:“跟了符柏楠那条阉狗,你还指望菩萨能饶了你?”
白隐砚一愣,脑中迅速走马,片刻有些委屈地低道:“…也是,毕竟做了就是做了,何事都是论迹不论心。”
那人停了停,几息后道:“论心怕你也得不了甚么宽恕,不过一贪图荣华的市井雅娼罢了,装什么相。”
外间远远一声马嘶,她起身开了门,片刻回来
暴拽起白隐砚。
“走。”
臂膀瞬间被大力拉扯,白隐砚咬牙不吭声,踉踉跄跄跟着妇人前行。被扔上车铐牢后,她听那妇人转到前方高声一驾,车轮滚滚。
白隐砚不知自己在何处,甚至不知此处是否仍是京畿。车行得很快,车板颠簸,她数度被抛起,摔得生疼。
衡量许时她干脆躺倒,在几次撞到头后蹭开了一点眼上的布。
入眼一片昏暗,车厢四方棺材一样,周围垛
茅草。白隐砚接着草块边沿将眼罩彻底蹭下来,又四处寻试,找到了个能递出掌去的
隙。
她两脚互相使力动作,蹬下一只鞋,贴着那续了出去,木板
糙,刮住了她鞋面上一缕布面。
做完这些,白隐砚
着气侧靠着草垛,手腕试着挣解绳结,但是徒劳。
身上有些发冷。
她蜷起身,想起旧年时些许寒苦,它们在脑中停了停,很快便过去了。
白隐砚打了个哈欠,觉得很困倦。
视野暗了暗。
她支撑开眼皮。
视野又暗了。
片刻。
更暗了些。
沉落。
“…”
“…”
“哎。”
“…”
“哎,起来。”
白隐砚猛地睁开眼,接着便眯起双眸。
面前逆光站着个胖妇人,面目浮肿,眼小厚
,手里拿这个水囊要递给她。白隐砚坐起身,发间茅草纷纷而落。
妇人道:“你鞋呢。”
白隐砚方醒,一贯迷糊着,条件反
嗯了一声。
妇人皱眉:“装甚么傻!”
“…”
白隐砚眨眨眼,有些呆地望着她,片刻木愣地转头去茅草堆里望。
“鞋…”
旁边又过来一个女人,高个儿凸颧尖嗓子,细瘦细瘦,立在那像
针扎在土里。
“你把她药傻了?”瘦女人开口。
“谁药她了?他又没吩咐要做这个我哪敢?她自己醒了就这德行。哎,哎别找了。”胖妇人伸手拖白隐砚,“出来。”
白隐砚跟着她下来,车厢外更冷,她半赤着一只脚站在残雪上,离了茅草风里一吹,瞬间清醒了。
她看看二人,又低头看自己的脚,两只脚互相
,瘪着嘴一脸委屈。
“冷…”
两人都没料到她这个反应,瘦女人一意认为胖妇人给白隐砚下药了,二人吵了几句,胖妇人拍了两下白隐砚的脸。
“别给老娘装!”
白隐砚干脆蹲在了地上。
看她反应,瘦女人彻底落实了猜想,她一边锁车厢一边尖声骂人,埋怨这单要折价,胖妇人骂着让她闭嘴。
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争吵间隙白隐砚四顾一圈,依稀有些熟悉。但此处行人稀少,道窄铺稀,绝不是京畿。
想必是她们打了个时间差,在城防线还未反应过来前,将她当牲口一样藏运出去了。
她看了看仍在争吵的二人,车厢铁链已环上,即将落锁了。
她又试着挣解了下腕上的绳结,无果。
错过此时,再逃就要难了。
深
口气,白隐砚闭了下眼,猛地猫
绕过马车奔逃。
“哎!哎——他娘的!”
叫骂声尖利。
白隐砚围着车厢跑了个视野差,绕了一圈直冲着道窄巷狂奔而去。
视野飞移。
白墙。
青砖。
转弯。
靠墙堆着的白菜。
昏暗长巷。
绊了一下,青砖蹴到脚趾,跳了几步。
继续跑。
手绑着跑不太快,但两人功夫底子明显没有她好,白隐砚心知有能力摸倒她的绝不是这两人,绑她的另有元凶,却也只能一赌。
十二月初暴雪临头刚过,地上积水打
鞋袜,跑过三条街,她就已经感受不到脚趾的存在了。
天色昏暗,白隐砚渐渐跑入深巷,有些辨不清路。
追逐声在背后,她停下四顾而望,左前方正是不知道哪家富宅的后院,门半掩着,停了辆板车,堆着几只飘出酸味的大木桶。
白隐砚只抉择了一秒。
她奔向那一跃而上,迅速跨足蹲进一只半人高的木桶中,甚至还转了一圈,将衣物埋进腐臭的水里。
天色更暗。
过了许时,府中有人声走近,白隐砚迅速屏住息蹲得更深。
下一刻,泔水兜头浇下,头顶落盖了。
她在窒息般的恶臭中勉强
头,
息几下,咬牙感受到板车动起来。泔水随颠簸拍击她的下巴,白隐砚背后双手用力扭解着绳结。
仍旧徒劳。
恶臭刺鼻,白隐砚被那味道刺
得眼眶辛辣,嗅觉很快失用。
忍耐着行了一阵,板车很快停下,她悄悄顶开桶盖一角,随空气瞬闪而过的还有辨不清的来去人影。
白隐砚又蹲了回去。
呕吐感难以抑制。
强忍着又等待了片刻,脚步声近,白隐砚感到板车已拉起前行了,可走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
外间有闷没的交谈声。
她死死闭着眼。
一步。
两步。
开桶声。
又一步。
还是开桶声。
“…”
拉车老板似乎有些不忿,嚷骂了几句,那脚步声停了停,退回去了。
车缓缓拉起,辘辘前行。
白隐砚暗自舒了口气,咬牙
咽一下,手在滑腻的泔水中再此挣动,这次绳结渐渐有滑
的迹象了。
她拼命解拽,正
出一只右手来,板车忽然停了。
下一秒,桶外传来两声扣响。
白隐砚浑身僵停。
无人言语。
“…”
“…”
桶盖被揭开了。
“…”
白隐砚在那人视线中缓缓起身,和他对视片刻,抹了把脸道:“三师兄,我有点冷,你有干衣服么。”
白岐带着白隐砚去了家民宅。
二人打后院翻墙而入,烧水洗过澡,白岐
来几件素麻衣给白隐砚,甚至还给了她小半瓶香薰,白隐砚全洒在了大浴桶里。
彻底梳洗出来之后,她借灶火做了点东西,二人屋中对坐。
白岐捉住白隐砚时便戴着最常用的假面,现下仍戴着,白隐砚见他吃得辛苦,便道:“师兄,你摘了吧。”
白岐看她一眼,顿了顿道:“吃你的吧。”
白隐砚抿抿
,低头吃面。
屋中静过片刻,白隐砚吃得快,用完了一抬首,正见现了真面的白岐。
他只
了下半张脸,上半张黑纱垂盖,
出的半面肤质鲜红如肌理,
鼻五官全部不见,只余下几只
,面部近乎光平。
一切的代价。
白隐砚垂下眼拭净
角。
再抬首,白岐已盖回了假面,碗一推吃完了。
屋中一时岑寂。
片刻,白隐砚先道:“三师兄,你送我回去吧。”
白岐又看了她一眼。
白隐砚道:“那你起码说明,你要抓我去何处。”
白岐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抓,不是救。”
白隐砚道:“我手上那个结是你们长风谷人才会用的,那两个女人锁车的结也是这种结,她们是你同门,扮成人牙的吧。”
白岐没有答,停了一下,错开反问:“你喝不喝热水?”
白隐砚蹙起眉:“三师兄,你一定要送我回去。”她上身前倾,“找不见我翳书会疯的,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会牵连很多无辜人命进去。”
“…”
“师兄,找不见我他会屠镇的。”
白岐指尖缓缓点着桌面。
“师兄,你这么做了,思缈若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
白岐终于慢慢开口:“带你走的确有我私心在,但我这人不走空单,有人要我绑你,我得对得起收得那些钱。”
m.HUpo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