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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琴音
  有花亭在一旁看着,君迁这一路上也没有横生什么枝节,两人顺顺利利地回了花家,君迁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家娘亲正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杯低头喝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君迁心虚,扯着花亭的袖子往他身后躲,花亭回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拽回自己的衣袖闪身上前两步喊了声“娘,我把小妹带回来了。”然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到一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君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上前,恭恭敬敬地开口:“娘,我回来了。”

 花夫人放下茶杯,抬眼:“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女儿都已经是别人家的了呢!”

 “娘,江湖传言怎么能信呢?”君迁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凑过去伸了手,亲亲热热地挽了自家娘亲的手臂,“我才不舍得爹娘和哥哥嫂嫂们呢!”

 “是吗?”花夫人轻哼了一声,神色似是有所软化。君迁稍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

 “当然了!对了娘,你不是说这阵子总是睡不安稳么?这个香囊随身带着,可以安神。”

 君迁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巧的香囊来,绣工不算太过精致,但针脚却很是细密,随之弥漫开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药香,闻之而让人心安。

 花夫人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略显勉强的绣工是出自自家女儿之手,沉了半天的脸上总算是出了笑意,一边接过香囊收好,一边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轻声叹气:“不是不让你出门,咱们家也一向自在,没那么多规矩,但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总是一个人跑去万梅山庄住,被人知道了,难免要说闲话。”

 “我知道了,娘,”君迁点头,想起最近自己和西门吹雪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也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最近不会再出门了。”

 …

 君迁这阵子是前所未有的安分老实,向自家大哥要了花府附近的一家店面,收拾一番开成了医馆,每天都老老实实地过去坐堂看诊,闲下来的时候就陪着家人说说话聊聊天、和七哥花楼一起种种花草,偶尔也跟跟着自家娘亲和嫂嫂们出去串串门、见见几个“青年才俊”——江湖上关于君迁和西门吹雪的传言仍旧还没有消停,花家不好直接出面澄清,否则只能越描越黑,但花夫人这样“串门”的举动却是在不动声地表明花家的态度——女儿还没有挑好人家,花家和万梅山庄并无结亲的意向。

 这些君迁都明白,也不说破,干脆老老实实地当个乖女儿哄家人开心,娘亲说见谁就见谁——反正她家爹娘说了,就是见一见认识认识,要是不喜欢绝对不用勉强,再说了…她和西门吹雪可是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

 日子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过着,虽然平静却也并不乏味,但…难得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了小半年,刚过完年出了正月,君迁却是收拾收拾行囊又去了万梅山庄。

 北的三月仍旧还处在严冬,夜里的温度更是近乎滴水成冰,窗外正飘着鹅大雪,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万梅山庄的藏书楼里灯火通明,一身墨衣衫的娇小少女正裹着白色的狐裘坐在桌案边,手里捧着医书,一袭白衣的男人身姿拔,就这么抱着剑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半点动作,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固,捧着书的少女低头盯着书页定定地看了半晌,却始终没有翻动一页。

 “你的心不静。”出乎意料地,先开口的人反而是西门吹雪。

 君迁捧着书的手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忽然放下书,侧头去看身边的男人:“西门,你学剑有成…花了多久?”

 “七岁学剑,七年有成。”

 “那么,”君迁低头,“我的医术如何?”

 西门吹雪侧头看她,神色平静:“已在我之上。”

 君迁点头——术业有专攻,西门吹雪毕竟还是个剑客而不是医者,在医术上,她无需妄自菲薄,但…

 “我六岁学医,今年十七,十一年来从不敢懈怠,自以为医术有成,却仍旧治不好七哥的眼睛。”

 为什么她又来了万梅山庄?因为她不敢再在家里待下去——家里什么都好,父母、兄嫂都很疼爱她,她也喜欢他们、依赖他们,可…只要每多看到花楼一眼,她就越觉得自己无能,说什么想要治好花楼的眼睛,从有了这个念头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了十一年,每年她都替花楼检查眼睛,每年都束手无策。

 从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是自己学艺不,万花秘籍中的《医经》尚未学完,离经易道心法下的技能也未完全活,无需着急,可到了今年…离经易道下的技能熟练度虽仍旧未,但也终于全部点亮,《医经》也已经了然于,却仍旧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君迁骨子里一直都是个自负的人,不,或者该说…万花弟子的骨子里,多多少少都总是自负的,但现在,却是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漂亮话谁都会说,可她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去做到?若做不到,她又有何颜面去面对一直疼爱自己、对自己信任有加的花楼?

 少女揪紧了狐裘,原本丰润的被自己咬得几乎失去了血,西门吹雪的视线在她的上微微一顿,随即开口打断:

 “学无止境。”

 “那我又要学到什么时候才能治好他呢?”君迁低头苦笑,“更何况,我若再学下去,就真的一定能治好他吗?”

 “他虽失明,却并无怨怼。”西门吹雪没见过花楼,但他对花楼却也并不陌生,因为除了君迁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6小凤。

 “我知道他并不介意,但…我也知道,他心里其实也是很想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少女的声音很低,不知道是在回答西门吹雪的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已经十一年了,我却还是做不到…”

 “人力终有尽时,即便是药王孙思邈,亦有束手无策之时。”

 君迁没有说话,只是揪着狐裘的手捏得更紧——这些…她都明白的,但就算是这样,却也还是抹不去自己心头那种越来越重的无力感。

 少女的头垂得越来越低,捏着狐裘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开始白,西门吹雪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拂袖转身:

 “君迁,你为何学医?所学为何?”

 “为普救含灵之苦而学,虽不能救治世间所有病患,但亦当尽我所能,”君迁不假思索,几乎是下意识地接着他的问题,答得毫不犹豫,“所学乃是一片大医诚之心。”

 “既是如此,有何迷茫?”

 君迁一怔,揪着狐裘的手慢慢松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在同时一点一点舒展开来,君迁深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在她闭上眼睛的同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一阵琮琮的琴声。君迁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仍旧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专注地听着琴——虽没有看见,但她知道,是西门吹雪在弹琴。

 这个时代的大家公子多半都是琴棋书画无一不,西门吹雪虽一心追寻剑道,但在这一点上却也并不例外,但…这还是认识这么多年来,君迁第一次听见他弹琴。

 万花谷有七艺——琴棋书画医工花,《万花秘籍》也有七部——《总纲》、《武经》、《棋经》、《书经》、《医经》、《琴经》和《杂经》,虽说是贪多嚼不烂,但君迁毕竟是万花弟子,每一部秘籍多多少少都是看过一些的,只是不会钻研太多而已。她的琴艺算不上多好,但至少,她还是懂琴的。

 “琴者,也,归正,以和人心。”无论是琴还是琴曲,自古都以“和”为要,但西门吹雪的琴声里,却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凌厉的金戈杀伐之气。可是很奇怪地,这种杀伐之气并不带有侵略,也并没有让这琴曲变得违和,反而是让君迁原本烦躁不安的心情一点一点平复了下来,在这琴声里渐渐地变得沉静放松。

 君迁不知道这曲子究竟有多长,她只是闭着眼睛放空了自己全部的心神,心无旁骛地听着,一曲结束的时候,她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坐在身侧的男人,慢慢地弯了嘴角:“西门,谢谢你。”

 西门吹雪起身,伸手摸了摸她的顶,拿起先前因为要弹琴而放到了一边的乌鞘长剑,转身:

 “天色已晚,该睡了。”

 君迁笑,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吹灭了桌上的灯,跟上他的脚步:“好。” M.hUP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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